西门庆能把人说成鬼,把鬼说成人。一个半文盲,居然将自己和蔡状元的宴游,比作王谢东山之会:“与昔日东山之游,又何异乎?”貌似雅到无敌。而文人蔡状元的马屁功夫亦不遑多让,“恐我不如安石之才,而君有王右军之高致矣”。地道的科班出身,焉不知王谢风流?只因为西门庆的银子好,所以贱到无语。
西门庆本就恶俗,以恶俗当作攀权贵发大财的利器。更可怕的是文人,特别是古代做了官的文人,其阿谀之姿可笑复可怜。
青词宰相严嵩,大明权臣,马屁成就卓然。明武宗没儿子,没亲兄弟,驾崩,只好传位给堂弟朱厚熜,是为嘉靖朝世宗。朱厚熜是皇族小宗,继皇位算不得正统。怎么议定武宗的谥号及过世老爸的主祀、封号,还有老妈的封号,是个大难题。这就和大学士杨廷和等一班臣子闹了矛盾,折腾来折腾去。严嵩察觉了朱厚熜的隐忧,就积极主持策划和制订了迎接世宗老爸的神主入太庙仪式,后世宗老爸被谥为睿宗。朱厚熜心病得除,遂对严嵩青眼有加。严嵩明白,马屁事业需要长期、艰苦卓绝地坚持下去,所以在仪式结束后,写下富丽堂皇的《庆云赋》、《大礼告成颂》,让世宗通体舒泰,第二年便提拔严嵩做了太子太保。
朱厚熜崇信道教,疯狂至极,设醮坛,信方士,服丹药,中年后不事朝政,专事玄修,以致京师几乎成了一个大道场。严嵩抓住机会,赶紧做了两件事,一是戴着朱厚熜赐予的沉香道冠上朝,以示政治正确,和皇帝心连心心贴心;二是朱厚熜祭醮道场时需朗读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,称为青词。青词是用红色颜料写在青藤纸上。世宗肚子里的货不多,每次撰写青词都绞尽脑汁。严嵩急皇帝之所急,解皇帝之所忧,发愤努力为世宗撰写青词,假装废寝忘食。从此朱厚熜认可了这个乖孩子,于是严嵩入阁二十年,擅权二十载,中间只蒙蔽了睁眼瞎朱厚熜。
老实说,严嵩起码要算半个文人,诗文不错,书法不错。但文人一旦以小儿状对上谄媚,因心理畸形,必然对下大搞迫害,其祸害尤甚。
再说个文人故事。解缙做过《钓》诗,缘于某日和朱元璋在御花园钓鱼,解缙运气好,鱼儿狂上钩,但老朱手气差,郁闷。这很不好玩了。解缙提心吊胆,遂大肆表扬鱼儿是好孩子,并现场赋马屁诗一首:“数尺丝纶入水中,金钩抛去荡无踪。凡鱼不敢朝天子,万岁君王只钓龙。”意思是鱼儿们太懂事知礼了,因为你万岁爷要钓的是龙,鱼儿知道自己身份不够,哪敢上钩啊。
《谷山笔尘》载,某天严嵩之子严世蕃接客,两人对坐闲谈。小严没憋住,放了个臭屁。客大悦,以手拂鼻,叹息:“哪来的一股怪香味呀,真好闻!”小严心下讥笑,调戏道:“听说屁不臭,肺腑可能有毛病,坏啦!”客眼珠一转,复以手拂鼻:“果然有点儿臭味!”小严终于忍不住,扑哧一笑。